我捏住雾的衣角

第一章 旧友

    席拉·亚克斯利✘埃文·罗齐尔

    今年是席拉在霍格沃茨任教的第四年。

    自从四年前她和顶头上司大吵一架愤然离开魔法部之后,她便应邓布利多之邀成为了如尼魔文教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情楚当初她为何应下这份工作。

     或许是邓布利多那双似乎能望穿她内心的锐利的蓝眼睛,或许仅仅因为那场争吵又使得那个她早该忘记的少年将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而她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梦醒时分中认识到逃避并没有用——只是将那种刻骨铭心锁进一个破旧不堪的木箱,木头会被时光啃食分解,而自我麻痹的毒素会钻入身体,再无法剥离。

    一开始她时常会无法控制、近乎自虐地看向斯菜特林长桌。

    霍格沃茨千年不变的陈设,那些银制的餐具,漂浮的蜡烛总让她有恍如隔世之感,好像她还坐在格兰芬多的长桌旁,穿过人群和那个银绿色领带的少年相视一笑,又赶在好友察觉之前收回目光,盯着一块覆盆子布丁脸颊微烫。

    莉莉会在詹姆不满的抗议声中把那最后一盘覆盆子布丁推到席拉面前,然后瞪向对覆盆子布丁情有独钟的掠夺者们——他们承包了大部分布丁的最后一刻。

    啊。莉莉,詹姆,小天狼星,菜姆斯,彼得。

    他们也是席拉刚来霍格沃茨任教时尚未愈合的伤疤。

    死亡、入狱、流浪,二十年前他们在这里意气风发的痕迹还未淡去,优秀毕业生、男女主席、级长的名单还在,奖杯陈到室的魁地奇奖坏上还刻着他们的姓名,谁又承想他们的结局如此苍促?两道绿光,一次爆炸,一个身份,撕碎了一切。

    第一年是难熬的,所幸第二年哈利的到来。

她看着那个拥有莉莉的绿眼睛和詹姆乱蓬蓬的头发的小男孩被分入格兰芬多、结识了好友、加入魁地奇队、抓往人生中的第一个金色飞贼,甚至保护魔法石……

    有的时候,她羡慕斯内普。羡慕他拥有数不清的时间和哈利相处。羡慕他可以毫无负担地透过一个已经记不清父母模样的男孩去爱、去恨他的父母。

    但更多的时候,她可怜又唾弃斯内普,同时也可怜又唾弃自己——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在十一岁之前都不知道魔杖是什么却承担了整个魔法界的期望的孩子。

    她不想,也不敢透过那个单薄的身影去追寻那些逝去的人,追寻那些年少轻狂的时光。那不仅会刺痛她,更会伤害哈利——看见父母故友的泪水或是复杂的眼神,难道不是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他们早己离开人世吗?

    所以,又一次逃避。

    席拉几乎觉得那份属于格兰芬多的勇气早已被埋藏在了时光的褶皱里,或许找得到,或许找不到。

    她抬头看向窗外,月光替这间办公室拉上银色的窗帘。

    今夜满月。

    她想到了菜姆斯,又想到她很久以前答应过莉莉在哈利长大后教他守护神咒。

    “你当时用了一周,还是五天就学会了!”席拉记得莉莉当时瞪大了那对绿眼睛。

    “我只是练得多,再加上一点小诀窍罢了。”她当时好像是这样回答的,记忆模糊了,但嘴角却在回想时不住上扬。

    “你那一周整天下课就不见人影,我和伊斯法蕾娅差点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詹姆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你肯定是和男生偷偷约会去了。”

    “然后你给了他一个加强的锁喉咒。”席拉借整理头发的时候抿嘴偷笑。

    莉莉稍显得意,红发在阳光下微微跳动,“那可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

    二十年前的阳光终完不会照到二十年后。

    “呼神护卫!”

    魔杖尖无力地耸拉下来,勉强吐出几缕银白的雾气。

    席拉垂下眼,将魔杖塞进袍子口袋里,这个结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毫不陌生。她从桌前起身,准备离开这个今夜装了太多回忆的房间,去外面透透气。

    今天的夜晚似乎不适合散心,她刚出办公室便迎面撞上了皮皮鬼。

    “今天晚上是什么教授茶话会吗,一个个都往外跑……”见是教授,皮皮鬼悻悻然向别处遛去。

    “什么?”席拉皱起眉头。

    “先是斯内普,然后是卢平,是不是去抓半夜乱跑的小鬼去了?”皮皮鬼兴奋起来,向走廊另一头冲去,嘴里还叫嚷着“抓夜游的小鬼头喽!”

    今天是满月,菜姆斯怎么会往外跑?

席拉奔向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办公室,却只看到堆着论文的书桌。

    斯内普、莱姆斯、月圆之夜,这几个关键词又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或许是久违的回忆和愁绪作祟,或许是夜晚的走廊使她暂时又触及到了格兰芬多式的勇气,席拉像二十年前那个月圆之夜一样奔向尖叫棚屋,只是右手空荡荡的。她下意识地握紧右手,却只剩冰冷的空气。

    等她赶到的时候,那群摄魂怪已经包围了哈利,黑色的斗篷怪异地漂浮着,如同一个巨大的梦魇。其中一只缓缓低下身子,兜帽几乎垂落到哈利的头上。

    席拉不住地颤抖,这个画面如同噩梦成为现实。

    席拉看到远处的斯内普举起魔杖。她也举起了魔杖。

    “呼神护卫!”“呼神护卫!”

    一只牝鹿和一只独角兽冲散了摄魂怪,那群黑色的影子向上逃窜。席拉无暇惊喜于守护神的失而复得,她向前奔去。

    “亚克斯利。”“斯内普。”他们勉强打了个招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席拉确定完哈利三个人的状况后忍不住问。

    “三个没有脑装的巨怪自以为找到了作掉半个街道的凶手,”斯内普扯出一个冷笑,“还试图攻击他们的魔药课教授。”

    “卢平呢?”席拉问。

    她马上就知道了。湖边躺着一只昏倒的狼和一个衣衫褴褛如同乞丐的,姑且能称作人的东西。因为席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消瘦,几乎只剩一具骨架的人,即使是翻倒巷最贫困的乞丐也不会比这个人更瘦、更脏了,或许阴尸的衣服都要比他的体面些。

    但当她靠近对方,准备给他来个“清理一新”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脸。

    “来会会你的老朋友。”斯内普轻蔑一笑。

    虽然那张脸上布满了抓痕,还有几道洁痂的陈年伤疤,不复二十年前的英俊;头发一绺一绺,混著血腥气和泥土,没有以前的精心打理,倒像他曾经不屑的鼻涕精——“让我和鼻涕精一样几个月不洗头 ?我宁愿去亲吻摄魂怪,最起码那群家伙身上没有怪味。”席拉还记得小天狼星说这句话时做呕吐状的样子。

    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胡子凌乱,眼眶还有一圈乌青,眼下一片乌黑不知是黑眼圈还是凸出的眉骨投下的阴影,任谁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在魁地奇球场上神采飞扬,乐于和朋友违反各种校规,在毕业后毅然加入凤凰社,击退无数食死徒的少年。

    这张脸或许会属于任何一个人,但不应该属于小天狼星·布莱克。

    席拉举起魔杖的手抖得历害,魔杖几乎要从指尖脱落。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举起魔杖,她只是这样做了,如同在无数个尖叫着醒来的噩梦中那样。

    理智告诉她小天狼星·布菜克已经认罪,他害死了詹姆和莉莉, 还杀死了彼得和半条街的麻瓜。他背叛了友谊、信仰和凤凰社,他只是逃犯布莱克,一个卑劣的背叛者;情感告诉她小天狼星和他们一样厌恶伏地魔和他的纯血论,他视詹姆,莱姆斯和彼得为亲兄弟,或许这一切只是发生了意外,或者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可是没有什么意外,没有什么差错。

    莉莉和詹姆永远留在了那一夜的高锥克山谷,而小天狼星站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大笑。

    “悠着点,亚克斯利。”斯内普的声音从后方慢吞吞地传来,“他似乎说那件事有什么隐情。”

    “那件事”被他咬牙切齿地说出来,“虽然我倾向于那只是他给自己开脱的借口,但阿兹卡班的犯人还是交给魔法部处理比较稳妥。”

    “什么隐情?”席拉的魔杖尖几乎抵上斯内普的鼻尖。

    斯内普嗤笑一声,正懒洋洋地打算开口嘲讽,席拉看到他脸色突然一变,握紧]魔杖。

席拉顺着斯内普的视线看向一旁的森林。

    是一只摄魂怪。

    它黑色的身躯沉默地立在森林边,如同一座墓碑。奇怪的是,它既没有和它的“同事们”一起逃窜,也没有攻击的意图,甚至都没有给晕在它脚边的小天狼星一个“摄瑰怪之吻”。

    忽然,它动了。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寒意爬上肩头,席拉感到自己打了个寒战。

    “呼神护卫!”“呼神护卫!”

    牝鹿轻盈地跳出,却没有独角兽的影子。席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摄魂怪在牝鹿那莹白的光芒下不得不停在原地,阴冷的气息也随之消散。但它仍然执拗地飘在那里不动——从一个摄魂怪身上看到人的情感?席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它,好像在看我。席拉想。

    是悲伤?是眷恋?是什么?

    不,摄魂怪可不会拥有这些感情。它们以快乐为食,却只是囫囵吞下。也许它们永远不会拥有真正的快乐便是对这种暴食降下的罪罚吧?

    席拉无法动弹,许久未有的困惑和熟悉感将她困住。那道目光中绝对有什么被我漏掉了的,究竟是什么呢?

    不过摄魂怪有眼晴吗?席拉胡乱地想着,也许是它第一次遇见一个几乎没有快乐可以吸食的巫师,让它感到困惑了?

    黑袍翻动,席拉握紧了魔杖。

    那个摄魂怪走了。

    斯内普似乎以为席拉是因为守护神咒失效大受打击才僵住的,竞然久违地没有大加嘲讽。

    他们俩一路沉默着,为了防止再有摄魂怪出现,斯内普的牝鹿守护神跟在一旁,它迈着轻快的步子,半透明的身体几乎融入月光的河流中。

    莉莉。席拉在心中默念。

    快到霍格沃茨大门前,席拉猛然停下。

    斯内普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图:“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月圆之夜除了狼毒药剂没有其他方法能让狼人变回人形。”

    席拉看向那只伤痕累累狼,眼前浮现的却是很多年前那个温和的级长。

    她举起魔杖,狼人身旁的空气出现一圈圈的水波纹。不过片刻,狼人已经完全融入了夜色中。

    “幻身咒。”斯内普冷哼一声。

    将伤患们送到医务室,确保莱姆斯的狼人身份暂时不会泄漏后,席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

    她在黑暗中凝视着天花板上的纹路,虽然发涩的双眼,隐隐酸痛的肌肉催促着她赶快休息,但紧绷的神经却让她的意识无比清明。

    越狱的小天狼星,另有真相的背叛,斯内普的守护神,奇怪的摄魂怪……

    席拉在这月圆之夜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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